春風

　　我家三樓陽台，和右邊芳鄰隔著一片鐵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鐵窗上突然出現一個大蜂巢，看到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因為大家從未目賭如此大而圖騰鮮明的蜂巢。

　　三樓是兩個女兒的閨房，平常她們住在學校宿舍，只有假日才會回家，平常使用率很低，我也很少上去巡視，更別說會打開落地窗，到陽台上閒晃了。

　　有一天，我在四樓陽台曬衣服，突然七八隻『巨蜂』在我頭上盤旋，基於幾年前，曾經在服務的學校遭受虎頭蜂的『蜂吻』，要不是被十萬火急送到醫院打了抗過敏藥劑，恐怕小命不保。所以看到那幾隻蜜蜂出現，竟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恐懼。

　　站在陽台上，我一動也不敢動，兩隻眼睛隨著徘徊身旁的大蜜蜂溜轉，仔細一看，我全身冷汗直流，因為這些蜜蜂的長相，和當初螫我的虎頭蜂一模一樣，看到它們猙獰的面貌，我不禁發抖。

　　在我以靜制動兩分鐘之後，那幾隻虎頭蜂結束『斥候』的任務，飛出陽台。看著它們離開的身影，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繼續我的工作。從此，每當我一到四樓陽台，總會看到幾隻虎頭蜂舞動著翅膀，在我的身旁繞幾圈，然後消失。

　　有一天，兒女們從各地回來度假，老大打開房間落地窗，走到陽台欣賞中庭花園的景色，猛一回頭，突然看到鐵窗上掛著一個巨大的蜂巢，有著老虎身上橫條般的褐色紋路，深淺不一，結構非常精密細緻，看起來像一顆巨大的橄欖球。她不禁花容失色，大聲驚呼，引起一陣騷動。家人隔著落地窗，害怕又好奇地研究蜂巢的外貌。

　　虎頭蜂很兇狠，惡名昭彰，為了怕家人受到傷害，我立刻打電話給我當消防隊長的學生，希望他派消防隊員來摘蜂巢，以解除家中危機。那知他一口拒絕，他說：『老師，恭喜你們家要大發了，蜜蜂主動來築巢，它就變成你們的家蜂了，相信我，他們絕對不會攻擊你和你的家人，這是我們長久以來和蜜蜂打交道的經驗，不要理它，秋風起的時候，它們就會傾巢而出，轉移陣地，另築新巢。』，既然學生如此說，我也就半信半疑，只好告誡孩子們，敬鬼神而遠之。

　　然而，外子富有研究精神又好奇心重，家裡陽台上來了一大群不速之客，只見他興奮莫名，非但不聽我的『勸阻』，還想證明消防隊長的話是否真實。

　　每天只要有空，他就打開落地窗，出去站在蜂巢前，拿著皮尺去丈量它的體積，並靜靜看它們忙碌地飛進飛出，說也奇怪，竟沒有一隻蜂停下來看他一眼，黃昏下班回來，他總迫不急待的往三樓衝去，近距離欣賞難得一見的虎頭蜂巢，那些忙進忙出的虎頭蜂，充其量只不過在他身旁盤旋，然後飛進它們的巢裡。

　　有時他煞有介事記錄它們的生活起居，無意中，為刻版的上班生涯，憑添幾許樂趣。

　　陽台上的大蜂巢，經過左鄰右舍的宣傳，引來識與不識的人，要求我們開放三樓陽台，讓他們可以近距離欣賞，我們全家開會決定，為了隱私，他們只能站在中庭花園，遠距離觀賞。

　　在秋風起兮的季節，外子站在蜂巢前，若有所失，因為相處幾個月的蜜蜂，不知在什麼時候，已飛得一隻不剩，正如徐志摩的詩：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雖然他們無聲無息的消失，但卻留下一個大蜂巢，我們小心翼翼的想摘下它，留做紀念，但不知怎麼搞的，蜂巢卻顯得非常脆弱，沒幾.下就變成一片一片的脆片躺在塑膠袋裡。

...2006.04.26 登於聯合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