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

　　教了幾十年的書，和學生建立深厚的感情，或許是隨和的個性使然，透過學生的關係，竟也和大多數的家長變成好朋友，然而，幾十年的教學生涯，並非都是一帆風順，因為家長對孩子的過分關愛，導致孩子的反彈，讓愛面子的我，經歷一次大大的挫折。
　　班上的乖寶寶小智，是兩兄弟的老大，成績中上，他的弟弟卻是資優班的高材生。國二時，他的父母親放心地把他交給我，除了成績不是頂尖之外，他和班上其他同學沒兩樣，快樂的學習，快樂的成長。
　　升上國三那年暑假，整個三年級進入緊鑼密鼓的備戰狀況，人人收斂起愛玩的心，為一年後的學測而努力。由於整體的讀書風氣使然，並沒有聽到班上學生的抱怨。有一天，在小智的聯絡簿裡，夾著一封給老師的信，我直到現在還保留它。信的內容是這樣的：『親愛的老師：我知道要麻煩你，實在很不好意思，但是我想來想去，只有您幫得上忙，既然您和我媽是朋友，您能否叫她別在我唸書時，不斷地在一旁碎碎唸，不要老是拿弟弟的成績來比較，不要掛斷我所有的電話，不要禁止我的好朋友來找我，不要一天到晚來學校監視我，不要接送我上下學，我已經國三了，別再把我當小孩了，老師，您一定要幫這個忙，我快要發瘋了！』。
　　我覺得事態嚴重，經過和小智深談，才知道他的父母親，對他的成績不如弟弟而不滿，他們歸咎他成績不好的原因有兩點：一是上課不專心，二是交到壞朋友。為了切斷足以讓他分心的因素，他們夫妻倆輪流來學校『監視』兒子上課學習情況，放學後立刻接回家，請家教在家補習，並禁止班上同學打電話給他，下課時間還到教室看他都跟那些人交往，害得小智在同儕面前抬不起頭，上課時，班上同學只要在教室旁邊的扶桑花旁，看到小智的爸或媽，全班同學就哄然大笑，小智總是臭著一張臉，從此樂觀進取的孩子，看不到和同齡孩子一樣的歡顏。
　　為了挽救孩子與家長之間的劍拔弩張，我親自到他家去溝通，愛小孩無可厚非，但緊迫釘人的方式，只帶給孩子無窮的困擾，請他們放手，我也保證班上都是屬於A段班的好學生，他們的孩子不會變壞，至於成績問題，只要孩子已經盡力，實在不要給他太大壓力…，想不到男主人硬是聽不進去，他們堅持要以自己的方式來管教孩子。我溝通無效，把個案轉給輔導室，經過幾次學生，家長與老師之間的諮商，事情仍然沒有轉圓的餘地，我也為此身心俱疲。小智越來越沉默了，我有山雨欲來的沉悶感。
　　有一天，小智在週記上只寫這麼一句話：『我要讓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我沒有把它當成孩子的氣話，立刻找小智懇談，請他千萬別做傻事，想想那麼多老師關心他，父母也是因為愛他才如此，並通知他的家長正視這件事。
　　事件發生那一天，小智鐵青著面孔，雙手抱著胃，一副痛苦的樣子，他來請假，是否可以不用參加降旗，我當然准許，並打電話通知他母親提早來載他。想不到降旗後進入教室，他已不見蹤影，我立刻和他母親騎著機車到市區，分頭尋找，經過一家超商，看到很多人議論紛紛，停下來打聽時，赫然看到小智被警察拷在警車裡，面無表情。問明原委，原來他拿著學校工藝課用的美工刀，做勢搶劫超商。我傷心地問他，為何要做這種傻事，他淡淡地說：『我只是對他們（父母親）做無言的抗議而已！』。
　　愛，有各種方式，聰明的家長們，你選對你愛的方式了嗎？

2005.8.23登於自由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