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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附身

台灣新聞報 西子灣副刊 90.4.25 黃山高

 【前言:這是親身經歷的事,雖然已過三十年,但文中人物可能除了「二爺」之外,其餘都還健在,時下社會賭風日熾,謹撰此文,了卻張伯父勸人戒賭的一樁心願!】

  「阿富仔伊老爸擱附身啦,罰伊罰甲足淒慘耶,阿富仔又擱面青面面綠.......」 張進富被伊老爸靈魂 附身,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回了,厝邊隔壁和阿富仔的兄弟都知道,只要伊喝酒、賭博完回家,伊才去世沒多久的老爸,就會用靈魂附身的方法修理伊,啥人都無法阻止。

  「靈魂附身是按怎樣?有聽過嘸看過。」我沒碰到過,當然不信邪,每次都懷疑地問他們詳細情形。

  「足驚人耶!講出來的話完全變伊老爸的聲音,用外省仔話一直罵伊,擱一直打伊,大家看到攏會驚。」隔壁牙醫一家人說法大同小異。

  「恁講伊老爸打阿富仔,到底是用啥米打伊?」我還半信半疑。

  「將阿富仔摔起摔落,跳起有一仙人嗄高,了後放給伊摔落來,普通人真正嘸法度跳嗄過,絕對呣是假的啦!」

  阿富仔在高雄港務局工作,住在旗津區,為人海派,同學「黑肉」介紹我和他認識,剛開始到他家的時候,伊老爸才去世沒幾天,紙厝紙馬都還放在客廳那張榻榻米眠床邊,向他老爸拜拜請安的時候,感覺那相片上的眼睛很活,當時倒是沒很在意,但是阿富仔的有些朋友,老是說會被那雙眼睛盯得洞渾身不自在,一直建議阿富仔換一張相片,但阿富仔卻說他老爸相片僅此一張,嘸法度!

  阿富仔是「孤子」,父母早已拆散分開,各人重組家庭,如今留伊孤單一人,嘸人作伴,我們幾個「有路無厝」的兄弟陪伊,過年期間,大家常常在榻榻米床上玩牌。

  床邊白蒼蒼的紙厝內,還糊著幾個白慘慘的紙人,一片慘白的素色,給人怪怪的感覺,可能是喝多了,茫茫然地,洗牌、分牌的時候,一不小心就落入紙厝內,伸手去撿,總是感覺冷颼颼地,紙人也好像壞面相看,使人毛骨悚然!

  「圓七」那天,紙厝、紙馬、紙人和庫銀攏總燒給伊老爸去享用,辦完喪事,回到阿富仔的厝內,兄弟們心情較輕鬆了些,又在那張榻榻米床上喝酒玩牌。

  「前幾日牌仔落入去阿富仔伊老爸的紙厝內,伸手去撿的時候,攏感覺冷吱吱,尪仔頭擱會結面鬚,這袸嘸彼種感覺啊......」牌不小心掉落床底,伸手去撿時,因為感覺不一樣,隨口說說。

  我一面說一面洗牌,沒注意到幾個兄弟臉色大變,後來發覺好像大家都「暫時停止呼吸」,我趕緊問:「恁是看到鬼唷?」 「我去撿嘛感覺怪怪。」黑肉跟著說。

  「我擱感覺有人打我的手袋仔咧......」

  「有一塊牌仔落卡裡面,我的項頸仔靠在紙厝邊摸牌仔的的時袸,真像有人甲阮縮項頸同款。」 幾個兄弟七嘴八舌,把幾天前的感覺爭先恐後地說出來......。

  可能因為寒流來襲的關係,一陣寒風,大家「加冷筍」「起雞母皮」。次過後,年也過了,大家士農工商各奔西東,一直到冬節彼日,我們十幾個兄弟約好給阿富仔牌,而且正式結拜做十六兄弟。

  講起「紙厝事件」,大家還是會「起雞母皮」做生日兼「加冷筍」,因此大家約束不玩,拼酒!

  那回正好有五個兄弟從金門退伍回來,金門高粱、二鍋頭一大堆,三喜臨門,加上「糧草」充足,大家仙拼仙,百來瓶烈酒一晚喝個精光。

  彼晚眾人皆醉我獨醒,兄弟們酒空頭殼憨,到最後「全倒」,有的人和碗筷、酒瓶倒作一堆,有的倒在自己抓的「兔子」上,場面實在有夠歹看!

  「等一下阿富仔伊老爸真正轉來看大家......」大家拼酒的時候,講到紙厝內撿牌仔的事,有人愛說笑,我可能「心內有鬼」,或是喝得醉茫茫了,目睭花花,再怎麼算攏是多一個人,好像有一個「老芋仔」在打阿富仔......。

  阿富仔伊老爸就是「老芋仔」,我想到這一點,一直起雞母皮,不敢再留在那裡,一路顛回去,厝主捧一碗熱雞湯硬是叫我喝,講啥米:

  「冬節嘸補,規年冬補未好。」

  結果熱湯沖爆酒氣,害我忍不住吐了滿地。彼日開始,我連續整個禮拜倒在眠床上,恍恍惚惚時常夢到那個「老芋仔」來看我,厝主講我黑白眠夢,是伊請先生來看我,叫我「呣通黑白講嚇驚伊。」

  等我好了以後,就聽到阿富仔伊老爸附身的代誌啦,我沒親身碰到,一直半信半疑,那次去阿富仔他家,看伊面青面綠嘸出聲倒在內間眠床上。

  「頭先才給伊老爸罰過,若博筊、飲酒回來,伊老爸就會打伊打甲哀爸叫母,阿富仔的聲變作伊老爸的聲音一直罵,擱一直摔,足恐怖耶......」

  之前,就聽說過伊老爸的結拜兄弟,我們叫他「二爺」那個「老芋仔」,曾經搬請道士「關門神」,但是攏嘸法度趕走伊老爸,「仙姑」降示:「老爸教子門神管末著」。 「仙姑」攏嘸法度,我當然嘛嘸辦法,點香拜伊老爸,心裡唸著:「伯父在上,請受小侄一拜,我雖然沒見過您,但聽阿富仔說您很疼他,聽說您最近常回來處罰他,如果是真的,我想您也一定看得到他愈來愈瘦的樣子,如果阿富仔做錯事,以後我們幾個哥兒們會勸他,阿富仔不可能聽到,沒想到隔著一扇門,阿富仔在內底間眠床上竟然抖了起來,就像人家「起童」同款,而且愈抖愈厲害,嚇得我也跟著猛發抖!

  「你雖然沒看過我,我卻時常看到你,你生病的時候我還去看過你,不知道你記不記得?」阿富仔的聲音,變作我沒聽過的「老芋仔」聲音,害我差點被伊驚破膽。

  「我就是太疼阿富仔,剩下他一個人沒人照顧,放心不下,才常回來看他,沒想到他三天兩頭喝酒、賭博,忍不住就要教他,你們哥兒們都還不錯,希望你們以後互相照顧,我就放心的去了。」

  為了表示誠心受教,我慌忙用紙筆將伊老爸交代的話全部記錄下來,阿富仔回魂了後拿給伊看,自從那次以後,伊老爸就真的沒回來過了。

  一直到過年的時候,我在海軍當兵,過年大家在軍艦上小賭一番,我跟大夥兒湊熱鬧押「三六仔」,班長做莊,我一次押一百塊,胸坎像是給人撞一下,接下來就一直贏,連贏幾十次以後,班長感覺奇怪,問我怎麼每次都押中?

  「恁搖的豆仔有聲,阮聽得出來。」

  「恁黑白講,我也嘸甲人『逗股』,錢給恁贏擱給恁糟蹋......」

  班長輸得快抓狂了,火氣很大,我趕緊說明每一種「豆仔」點數聲音是啥款?嘸人相信,大家講我跟鬼「逗股」。

  實在真奇怪,那次過後「豆仔」聲音完全改變了,我也跟著一直輸......。

  「恁嘸是會聽豆仔聲,卡會一直輸?手氣好歹的關係啦!騙人呣識字......」班長贏得很爽,講話也大聲起來。

  沒想到他一說完,我又突然聽得懂「豆仔」聲,之後又一直贏,贏得班長又要抓狂了,我感覺昏昏沉沉地,真像在作眠夢,忽然聽到阿富仔老爸聲音:

  「這就是台語說的『股豆』,賭博害人哪!你伯父我就是被賭博害慘了,所以不放心阿富仔,以後有機會就告訴別人,賭博會害死人,我走啦!」

  我被嚇一跳,因我對每項未知之事都有興趣,每種賭博也想知道一些,聽說有「逗股」的「股豆」,卻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兒,一直引以為憾。

  阿富仔的老爸,這次好像特地附身讓我了解賭博之害,要我轉告------筊呣通博,筊若愛博,仙賺都袂快活! 如非親身經歷,「靈魂附身」之事,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阿富仔老爸要走之前,還告訴我不要玩了,因為我們艦上的錨已經掉了,過不久真的聽到走錨的廣播,當時那些班長應該還記得那次「靈異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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