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下,與鄉親深情相遇

六月

  三月初,打開電腦,習慣性先上家鄉網站「旗山奇」溜灠一下家鄉的訊息。赫然看到一則消息寫著:澳洲譚登元先生二度造訪旗山,旗山商圈將於二十七日舉辦「旗山鎮人文導覽單車之旅」,由六月女士帶隊,歡迎報名參加。
  呵!這個超愛搞怪,被某些利益團體封給「文化流氓」名號的站長柯坤佑老師,很有打鴨子上架的意味喔,我知道有單車之旅,知道那位澳洲貴賓會來,但他居然未先知會我,就派給我一個「帶隊」的超級任務?
  不過既然都「上架(網)」了,又是鄉親們的意思,也只能領命了。何況那位二度造訪旗山,被柯老師形容為我的「超級粉絲」譚先生,都能萬里迢迢自澳洲來參加這趟單車之旅,我豈能閒閒的待在台北「坐視」?
  三月二十七日,天空顯得格外湛藍,麗日高照,卻不炙人,是野外踏青的好天氣。


筆者攝於枝仔冰城前,準備帶隊出發了。

  一早,在旗山地標「枝仔冰城」集合出發,直到此刻,都還有人聞訊臨時加入陣仗,算算共有三十人,據說較去年舉辦時多了一倍多的人數,感謝鄉親的捧場,讓我這個「帶隊」的不致「漏氣」。不過我雖榮膺「帶隊」之職,實際上,我只負責導覽,另有帥哥充當前導,他是旗山東區扶輪社的創辦人張益智,經驗豐富,由他維持「路隊」的秩序,一行三十人,沒有專家「看頭看尾」,可會亂了陣頭,造成交通阻塞哦。
  這趟單車之旅的目的地,是位於旗山南隅的溪洲,被定位為「人文之旅」,也就是以「人」為上,景點次之。主辦單位排定拜訪的人皆為本人曾在拙著【蕉城相思雨】一書裡頭報導過的人物,如創造絲瓜絡附加價值的李枝利女士、國寶級膠彩畫家呂浮生大師、素人作家郭天祿老先生等,另外也走訪一下國際鋼琴家陳毓襄的祖居及荒圯的大洲戲院舊址等。會作如是安排,一方面讓鄉親們作一趟知性之旅,一方面也是讓我這位來自遠方的知音譚先生,有機會實地與書中人物做一個深情的邂逅。
  單車隊伍極有秩序地一路迤邐在省道、鄉間小道上,每人的單車上都綁了一個代表旗山的吉祥物--可愛的美猴小王子「皮皮」大啖香蕉的圖騰標誌,真是可愛的隊伍,大家的心情都非常HIGH。這回真的要特別感激天公作美,因為就在我們完成這趟超級棒的單車之旅後的傍晚時分,天空忽然雷聲大作,下起傾盆大雨來,真是天有不測風雲。想想,如果這場雨提早下,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我們的遠客譚先生怕也要敗興而歸了。感覺一切似乎都如有神助一樣,令人額手稱慶。


大家分批進入店內,參觀李枝利女士的菜瓜布作品。


菜瓜布帽戴起來既漂亮又透氣(筆者上回拜訪李女士時所攝)

  話說回來,我們首站便是拜訪李枝利女士,李女士守著多年前亡夫留下的一片中藥鋪子,有暇就以製作工藝自娛。店面不大,她的菜瓜布及其他以環保材質做成的藝品,琳瑯滿目的佈滿一屋子,我們一行人得分批進入參觀。李女士特別贈送一頂菜瓜布製作的紳士帽給譚先生做紀念,絲瓜絡帽戴起來透氣舒爽,讓譚先生愛不離「頭」。
  六十開外的李女士,因為找到了她的創作空間,像啟發了生命的第二春,心情顯得格外開朗。她說她覺得自己的人生越過越精采,足證藝術陶冶心性的力量,多麼不容忽視,也多麼讓人心嚮往之。
  離李女士家不遠處,一棟閩式平房,部份廂房的屋瓦已陳舊破落,只有堂屋還算完好。這是享譽國際的鋼琴家陳毓襄的祖居。能找到這棟被香蕉叢團團圍住,今已無人居住的老房子,得要謝謝我的高中老同學郭秀緞,她是陳家的老厝邊,聽她娓娓道來陳家過去及今日種種,大家都覺得很受用,在這樣一個小村落裡,竟能孕育出一位曾由英國前首相奚斯手中,領取被視為鋼琴界的「諾貝爾獎」--波哥雷利奇國際鋼琴大賽首獎的傑出鋼琴家,真讓鄉親們感到與有榮焉。


單車之旅的騎士們,於國際鋼琴家陳毓襄小姐父親故居前合影留念


筆者的高中同學郭秀緞(圖左)

  接下來大家騎往畫家呂浮生大師府邸。他每天騎車到旗山中山路小火車站附近的石拱圈亭仔腳,為人畫像「營生」,一畫數十年。一臉慈眉善目的他,親切如鄰家阿伯,如非經人引介,誰都不會想到,他是最早獲得全省美展膠彩畫永久免審查獎的國寶級畫家。
  呂大師家為二層樓房,樓上樓下掛滿了他的畫作及各式獎狀獎牌,看得人目不暇給。大家能親炙大師的工作室,與大師面對面提問聊天,擷取大師的珠璣智慧,真是受惠良多。譚先生一進門就被他掛在牆面上的作品所吸引,一一仔細欣賞。譚先生早年曾在日商公司上過班,日語流利,他不黯台語,與國語不輪轉的老前輩倒可以日語溝通,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離去前,譚先生向呂大師買了一幅畫,從未降價求售畫作的大師,特別給遠地來的譚先生優惠價,可謂皆大歡喜。


譚先生與呂浮生大師(圖左)合影留念


筆者坐在呂大師的工作椅上,沾沾大師的藝術氣息

  離開呂大師家,趕往下一位拜訪對象--素人作家郭天祿老先生家。途中,經過已荒廢尚留著售票小窗的大洲戲院,大家稍作停佇,看一眼這曾經繁華如今不敵時代巨輪被輾成廢墟的遺址。接著旅伴之一溪洲媳婦謝月賓女士,自掏腰包請大家大啖溪洲具有四十年歷史的榮美古早味香蕉冰,日頭赤炎炎,大夥騎得汗流浹背之際,來一杯蕉香四溢的綿細銼冰,啊!真是人間美味。


已荒廢只剩下售票小窗的大洲戲院

  嚐過香蕉冰,不久即來到郭老家。郭老先生今年八十三歲,二次大戰期間被日軍徵召赴南洋服役,在兵荒馬亂的戰火下,躲過一劫,全身而返。他一介農夫,在七十七歲那年,憑著自學,分別以日文及中文,寫出五十幾年前的南洋軍旅回憶錄,近十萬言,十分難能可貴。郭老長年四體勞動,身體還十分健朗,說起話來,聲如宏鐘,中氣十足。大家聽他親自口述南洋躲避戰火的經歷,如走入時光隧道般,稱奇不已。郭老兩位在外地工作的兒子,聞知有這樣的溫馨聚會,都特地趕回助興,還分別為大家吹奏具有職業水準的口琴娛賓,現場安可聲不斷。更令眾人意想不到的是,譚先生為了表示對郭老的敬意,特別清唱一曲,以日語及華語唱出「榕樹下」,唱得迴腸盪氣,餘音繞樑,讓濟濟一堂的賓客(有些人則聚在門外屋簷下)盡陶醉其中。這場面,真是太溫馨了。
  與郭老依依話別後,時已過午,主辦單位為大家準備便當及枝仔冰城的招牌冰棒,在(魚昆)洲宮的里民中心用餐。餐後,一位常年義務教導里民國樂的長青會會長周武記老先生,熱情邀約到他的寓所坐坐,八十幾歲的他並為大家彈奏鋸琴及揚琴助興,博得不少掌聲,算是此行的餘興節目,也為此趟單車之旅畫下美滿的句點。


郭天祿老先生家客廳充滿歡笑聲(前排右為郭老,左為譚先生)


長青會會長周武記先生,拉鋸琴饗客

  這趟單車之旅,對受訪對象而言,看到有這麼多大大小小的鄉親及「外國人」前來探訪他們,看得出他們各個都老懷安慰,歡喜得嘴笑目笑,相信這次拜會能讓他們內心備覺溫暖。而,對所有參與這次活動的旅伴們,有機會與傑出的老一輩鄉親如此深情相遇,更是一趟難忘的豐富之旅。能有這樣的緣遇,要特別感謝旗山形象商圈促進會的會長--枝仔冰城董事長鄭國勝,及總幹事吳月鳳小姐,還有柯老師等熱心地方人士,為家鄉事盡心盡力付出,方能促成這椿美事。

(原載94年4月28日台灣時報副刊)



結束單車之旅後,筆者陪譚先生走訪筆者位於圓潭的老家(今已易主,老屋也翻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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