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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日記] 第一部(4/7)

純 真 年 代

民國五十一年至五十二年高三


06.12 (二)雨
  暑期戰鬥訓練從今天起開始報名了,同學們對此活動似乎很感興趣,都紛紛去領取報名表,想來這或許是受到我及其他幾位的影嚮吧(因我去年參加過,覺得不錯)。相反的,我對此次的戰訓不太感興趣,其原因有二: 一是今年活動的內容沒去年的豐富; 二是我於今年暑假可能返故鄉 -- 新竹一遊。依據以上兩點,我是不想參加此次的暑訓的,我計劃著暑假的北遊,可能要來得有意義些,一方面可回故鄉吸吸鄉土的空氣,一方面還可以順道拜訪戰友。啊! 想到這,我真希望此行早日到來呢。

[註] (1) 我三歲那年,舉家自新竹新埔鎮遷居南部高雄旗山的小村圓潭,八歲那年曾隨母親回故鄉省親一次,此後就不曾再去了。
  (2) 戰友指大貝湖野營隊的朋友,一些住北部的戰友發起擇日舉行聯誼會。

06.14 (四)
  關於暑訓報名乙事,經不起同學的好言相勸,我居然一反初衷,毅然報名了。這是前天的事,我和美金相偕去領取報名表,正當此時,教官非要我們立刻決定不可,他不准我們再有考慮的餘地,看他那種盛氣凌人的樣子,我與美金也睹氣不報了。迨至昨天,他又託同學把那兩份報名表送回我們,叫人又好氣又好笑。既如此,我們也不倔強下去,結果還是報了名,很幸然的,父親答應了。
  在今天的身體檢查時,醫生告訴我,我患有蛔蟲病,是屬於血蟲一種的,聽此消息,我心裡很不安,大夫要我早日就醫才好,我亦覺得此事是必要的。

[註] (1) 這次暑訓我報名參加七、八月間在台北芝山岩衛勤學校舉辦的救護隊。
  (2) 日記又於此開始中斷半個月,仍無從交待原因。

06.30 (六)
  今天是本校應屆畢業生的畢業典禮,代表在校生歡送的班級本非我們這一班,因校方一時排錯為高二忠,勢已成騎虎,將錯就錯,權且由我們這一班代表,同學也樂為此事。
  典禮直等到九點多才開始,先由縣長代理人致詞,次便頒發獎品,這是典禮中最精采的一面,尤其當我看到張秀女與錦松弟步上講台受獎的一瞬,我內心不覺為之所動,她(他)們分別為高、初中的第一名優秀學生,錦松弟還一口氣得四、五份獎,總之,他今天已出足了鋒頭。他母親還特別趕來參加典禮,我想她此時的心情將是多麼快慰啊!
  頒獎完後,接著是幾個來賓的致詞,所幸他們的講詞並不太長,約莫一個鐘頭過後,便由在校生致送別辭,這是聽來令人難受的演講,好多同學都不免為之淚下。致完詞又由畢業生獻辭,這次我已忍不住落淚了。台上又傳來唱畢業歌、送別歌、校歌的口令,要命,連串的悲歌不斷地送入耳鼓,我真箇泣不成聲,喉嚨也被哽住,哪裡唱得出來。我舉目偷望同學一眼,原來大家都彼此彼此,都成淚人兒了...。
  典禮完後,便到姑丈那兒,在那兒吃過午飯後才與秋香一同回家。

[註] 錦松弟是在學校時認的乾弟弟,有一時期,我們這些老大姊時興認一些初中
  部的小弟妹做乾弟弟乾妹妹,我便認了張錦松為弟,林靜卿為妹。他們都是
  品學兼優的乖孩子,錦松弟的表現更令我感到驕傲。他後來考上省中,也從
  此失去聯絡,至於靜卿,我畢業時她送我一本相簿,爾後也失去聯絡了。

07.01 (日)
  這幾天真沒一天閒著,每天都得到學校來,大家怨聲怨氣的,開口閉口「教務主任耍的花樣」。事實確是如此,這次期考只放了一天溫書假,接著便一連三天的筆戰,考試完後,還聲言要上課,無怪乎同學要發牢騷了。不過今天到學校的只是四健會會員,若不是要乒乓球比賽,想來我也不會去報到的,既是屬於玩的,我當然樂意參加,況且我對它也極有興趣,有了機會,何樂不為?
  比賽的結果,彩蘭冠軍,我與美英為亞軍,觀顏色,初中部的會員似乎很不甘願呢,因為她們一個個都輸給彩蘭而悻悻地走了,口裡並念念有詞呢。

07.02 (一)
  本學期的軍訓既沒有筆試亦無操試,因此教官宣佈今天全高中部的同學要來一次實彈射擊,做為期考的成績。在未輪到我們時,我與美金相偕到僻靜處談天,我們無所不談,最後談到為人方面,我把莉莉在背後暗自批評她的話轉告她,詎料她也同樣把莉莉批評我的事情告訴我,我當時很驚奇,因為美金告訴我莉莉對我的印象很壞,而壞的原因竟是她爸爸疼我,我常到她家吃飯....老天,她是這樣一個假仁假義的朋友嗎? 前者,師長對我愛護,我只有以相對待的態度來接受,沒有拒絕,這是純潔的師生之情,豈能以穢語污辱,豈能就憑這一點來恨他人,她是何等聰明,難道這點她沒有想過嗎? 至於後者,不錯,我常「厚顏」的到她家吃飯,我若不當學藝股長,這種事才不會發生呢。當初,我以路遙為理由,不知向趙老師辭職過幾次,最後終無結果,每逢出刊壁報,必得趕至夜深,我能回去嗎? 好,不能返家,那麼借宿她家吧,吃飯問題呢,我大可婉拒的,然而當時她家人以及她本人都堆著一臉笑容非要我同他們一同進餐不可,於是只好就座,就這樣有好幾次,我算是「厚顏」到家了。我就是這樣白吃她們的嗎? 不,本來我不想搬出這一套的,然而,事到如今,她既對我如此不夠朋友,我亦無可忍了,她不想想,兩年前,在投考高雄女中時,她不就借宿二哥家幾天嗎? 要計較的話,這已足可補上我「吃」她們的了。唉! 若非不得已,我才不談這件事呢。
  今天的射擊,我的成績大致還算不壞(六發子彈,我得了廿分,最高廿二分),美金也不錯,打了十六分,雖然剛才的談話,是以不愉快的事情而結束,但我倆仍是做了一個會心的微笑,互告慶幸。
  打靶回來後,本不想進午餐的,但結果吃了一點,是宮雲給我吃的。飯後,我與幾位同學到樓上打乒乓球,直到四點多才回家。

[註] 嫉妒,可說是人性中最稀鬆平常的弱點,女人尤最,小女生就更不用說了。
  這裡我把這一段「原音重現」,只是想凸顯出小女生間最自然的人性流露。
  事實上,趙老師的確太疼我了,疼得許多同學都眼紅,說不準也有同學拿此
  挑撥莉莉與我的感情,致莉莉對我不滿,這是極其自然的反應。這件事如果
  要論是非,我本人其實難辭其咎,是我自己挑起「禍端」,我不該把同學間
  相互批評的話傳給當事者,所謂「謠言止於智者」,足見自己要批評別人之
  先,也要先反省自己的作為,引起這場是非,我本人應該負起最大的責任,
  也希望莉莉不介意我把這段「過節」公開出來,凡人都有弱點,都沒有完美
  的(世間聖人幾兮?),我與莉莉至今仍常保聯絡,珍惜我們永續的友誼才是最
  值得的。

07.03 (二)
  今天是期終大掃除,我心情很差,肚子又痛,越發使我沈默下來,尤其當我看到那個妒嫉我的朋友時,心裡更不是味道。我把昨天那段談話向彩蘭提起,她冷笑了一聲,原來她也知道了。她還告訴我,有某同學常對她說:「彩蘭,妳看,菊英又在捧書,爭第一名了。」真不知說什麼好,捧書就是要爭第一名?
  在家事教室,她媽媽要我替她畫一張畫,我本可拒絕的,但見她是那樣地誠懇,叫我無從拒絕,其實我若拒絕的話也是不對的。我答應明天給她。回家後,我先把畫畫好,其次便寫一封信給善妒的莉莉,我想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註] 莉莉的母親即教我們家事的林菲菲老師,美麗而高雅,對學生又和藹親切,
  同學都非常喜歡她。

07.05 (四)
  今天是本學期開始放假的第一天,早餐後,我便整裝去拜訪朋友 -- 瑞鑾,剛談上幾句,我心裡已覺得不大吃得消,因為她開口閉口就是這麼一句:「把妳的男朋友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呀!」說得我簡直啼笑皆非,我便打趣道:「我的男友至少有十打以上,叫我怎麼介紹好呢?」接著我就把所有的我認識的男孩子一一念出來。「好了,好了,誰不認識那些鬼東西,還用得著妳來介紹,不談了。」她笑著說,這下子,正達到了我的目的,我心裡暗忖:「莫非這小妮子已有了他,否則她怎會忽然問起我來呢?」我們繼續談著別的話題,但不久,她又問道:「菊英,妳知道陳政華以前為什麼休學,聽說他什麼都告訴妳呢?」「莫名其妙,妳聽誰說的他什麼都告訴我?」「總之,聽人家說的,告訴我呀,他怎麼休學呢?」她又問。「我哪裡知道,我只知道他休學到台北去,做什麼我也不曉得,回來後又變得那樣好學,我也不明其緣由。」我答。後來話題便又轉到別處去。約十點鐘時,我倆相偕到國校去,想彈彈風琴,但校長不允,我們只好互相告別回家。
  回家後,我躺在床上想著她的第一句談話,越想越不對勁,莫非她指的男友是陳政華吧,很可能,因我去時,順便問起他在校的成績(因他們同校,至少比我清楚),她笑著答說很好,我不知她笑裡含什麼,總之箇中必有難解的文章,越想越覺可能。其實呢,要說他是我的朋友,也未嘗不可,但那絕對是純潔無邪的友誼,有什麼交不得,在此他沒有親娘(他告訴我是已到美國去了),只有一個脾氣暴躁的父親和後母,我同情他也並非值得大驚小怪的,所以我對她那種幼稚的想法也就不介意了。
  醒來已近一點,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睡了兩小時。下午沒做什麼田事,只在家裡打打雜,如挑水、準備豬吃的飼料等。

[註] 郭瑞鑾、陳政華都是我的小學及初中同學,後來他們兩人都讀農校。陳常到
  我家來玩,我們很談得來。郭也是我要好的朋友,然命運乖舛,我負笈台北
  唸書後即與她少聯絡,兩年後竟獲知她因被強暴後自殺而香消玉殞,聞之令
  人鼻酸。至於陳,如今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偶有聯絡。

07.06 (五)
  放假了,遇到有什麼農事,總得幫忙一手。今天我的工作是在香蕉園裡攪大豆藤,叫它不得纏住蕉身。這工作說簡單也不簡單,說困難嘛也不見得多困難,不過說一句,「事在人為」,要做嘛,即困難也能克服自如了。舉一例來說吧,青年節出刊壁報時,適值第一次月考前夕,只有我與美金兩人合作,其他同學則自私地啃著書本,咬著文字,結果呢,我與美金的成績最好,不及格的科目也只一科而已,其他的誰不是兩科以上,且壁報還得了第二名。又還有一例,這次期考也正逢著要出刊歡送畢業同學的壁報,也只有幾個人在做,結果彼此都壞,她們並沒有好到哪裡,證實了「事在人為」這句話。

[註] 在蕉園間種大豆,主要是當堆肥用,大豆藤容易把香蕉樹纏住,妨礙其生長
  ,故須時加攪開。

07.07 (六)
  七月七日是國際合作節,我們這班奉命參加慶祝大會。原先為好多同學所反對,我也是其中之一,原因是我們已參加過畢業典禮,不該再參加別的,但學校方面說班級早已派定,不可能再換,就這樣我們參加了這個典禮。事後,才知道參加這原來有許多好處,如分扇子啦,火柴啦,不過這些倒非我所謂的「好處」,真正的「好處」是看了一場免費電影,而且是一部貨真價實的好電影 -- 金屋淚,其含義至深,由此看,西洋的影片實在比我國的國片、台語片強得太多太多,這或許是中國的影片還未到成熟的地步吧。

07.08 (日)
  母親本來叫我上午到旗山買東西的,因我已與隔壁秀美約好今天下午一同去,所以我告訴她下午再去,她同意了(媽是只要理由充足什麼事都答應的,父親則抱著獨裁主義,一意孤行,最令人遺憾的)。
  午飯後,我便去找秀美,不久,見欽給我送來兩封信,一封是由東港寄來的,封面的字跡似甚陌生,想了好久,仍猜不出對方是誰,待打開來一看,原來是謝復興寄來的,若不是他寫明他在東港的理由(為的實習),那我真要吃驚了。另外一封是掛號信,看字跡無疑是中商蕭寄來的,但使我莫名其妙,到底什麼事那樣急(假若我仔細看清楚的話,那是不足為怪的,但我沒那樣做),見欽說那必須蓋印章,我只好回家把它蓋好。接著我把信封剪開,但裡面卻空空如也,待我仔細一看,連封口都沒封,只把它巧妙地塞進去而已。這下子我明白了,原來它只是供郵迷收藏的首日封罷了,我失聲的笑了出來,我多麼糊塗啊! 越想就越覺得好笑,如今這珍貴的(至少郵迷們是如此想法的)首日封已不再是完整的了,心裡實覺好笑與不安,算了,木已成舟,我也沒辦法把它黏合上去了,老實告訴對方並向他道歉,想來已夠了。
  三點多,我與秀美啟程,她是要去剪布的,我也有要剪的意思,所以我們一到目的地便先光顧布店。剪布於我倆到底是件不容易的事,因我倆足足跑了十家以上的布店才剪到勉強稱心的布料(其實布店並非沒有好布,只是價高買不起罷了)。那時已是日落西山的時辰,我們只得加速度的趕路。回到家裡,還來得及幫媽的忙,這才放心。
  晚飯後,想早些就寢,但不知怎的老是睡不著,約在九時許,二哥一家四口忽然如幽靈般的出現,原來他們在三哥家逗留了一個時辰才乘三輪車回來。見那活寶(小胖)又哭喪著臉,我趕快溜到別間去睡之大吉了。

[註] (1) 見欽是里長伯水木伯的兒子,我們都曾熱衷於集郵。
  (2) 六十年代甚少買賣成衣,人們穿衣都是自行剪布料找裁縫縫製的。
  (3) 當年從鎮上到鄉下,白天可搭公車,晚上則只能雇三輪車代步,那年頭
  ,尚未見有計程車營運。
  (4) 小胖即憲達,二哥的長子,脾性不好,好哭,哭起來驚天動地,我曾被
  他「整」得徹夜難眠。

07.09 (一)
  我倒要慶幸昨晚沒跟那活寶一起睡,據說他幾乎大鬧了一整晚,最後才疲乏的睡去,這要我在場的話,我可要失眠一夜了,幸哉。今天父親不在家(去屏東),三哥下午也回來了,這是我們認為最快樂的團聚,沒有父親在場執行他的獨裁論,更要大大地慶幸一番了。然而,這快樂的筵席在下午四點多便解散了,三哥回到他的岳家去,二哥等也回楠梓去了,留下來的感想呢,只不過是些莫名的惆悵罷了,唉!

07.10 (二)
  近來父親的脾氣簡直壞得令人心驚肉跳,六神無主,稍不順他眼便大發雷霆,憑經驗可想而知,他是鬧經濟恐慌了,他找不到發洩處,便往子女身上算帳,窮罵,這就是他處世的態度......
  中午回家吃飯時,看我閒著眼紅,便發佈他的命令,要我到旗尾蕉園去做些事,並且要我吃過飯後立刻就去,這對於睡意正濃的我實在是一種威脅,但我不敢稍有反抗,唯命是從。飯後,我便出發了,到達蕉園,我立即把所有要做的事做完,為時一時許,便又匆匆地趕回家來。剛一到門口,就看到三哥在偷看我的日記,他看到我,倒乖乖的把它放回原處,我故做生氣的說:「看你,好缺德呀!」他笑笑,我也就作罷了。
  我們正談著話的當兒,遠遠的便聽到父親的聲音(他是人未到聲先到的),我心中暗忖:「如此濃的火藥氣味,勢將有一觸即發的可能(指父親的脾氣)」,果不出所料,他一進門,便大嚷著工作做得怎樣,我怯怯的把工作情形報告一遍,然後退出,三哥在一旁暗叫:「好像總司令一般詢問小卒嘛。」我心裡不知是什麼味道,很難受,所幸他不久又到田裡去了,三哥不久也回去了,我開始動手去完成我每天應有的任務。

07.12 (四)
  當我才一睜開惺忪的睡眼時,母親便跑到床邊輕輕地告訴我:「妳的手錶買回來了呢。」我快活地報之一笑,表示我內心的感激。
  我起了床,正要掃地,父親沒帶表情的從衣袋裡掏出手錶遞給我,並說:「看有沒有準確。」我接過來,他便走開去,我在心裡說了聲謝謝,也就把它置於書包裡,繼續去完成我早晨的第一件任務。
  今天父親不在家,我也沒什麼事做,閒來便看小說 -- 黛斯姑娘,是本極富哲學意味的翻譯小說,有些地方是極令人費解的,時常,我的心情隨著書中的情節而變化,這可能就是梁啟超所說的:「小說有熏、浸、刺、提四種力量來控制著每個讀者的情緒」的緣故吧。
  黃昏時分,我在由田園回家的路上,看到一隻怪可憐的雛鳥,想不管牠呢,勢必餓死在那兒,因此我就把牠帶回來了,我找不著冷飯便拿了幾粒米餵牠,哪知,牠還未嚥下去便一命歸天了。可憐的小鳥,你為什麼那樣地薄命呢? 我心裡悶悶地把牠埋在屋旁竹叢下,並祝牠在九泉地下安眠.....。

[註] 我原來戴著一只父親用過的老爺錶,時時故障,曾大著膽子向父親提過,當
  時父親雖不置可否,實際上他是放在心上的,買了第一只屬於我的全新的錶
  ,錶面很大,雖不很美觀,但相當「粗勇」(耐用),我內心已充滿了感激。
  七十一年底曾在中央副刊發表一篇「手錶的故事」記敘此溫馨故事,該文曾
  在中廣轉播,收入「惜情」一書。

07.13 (五)
  黃昏時分,村中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件,不過到晚上十時許真象已大白,否則,村民在今晚是難以入睡的。
  事情是這樣的: 水木伯與他的妻子因細故發生口角(據說並不厲害),女人或許心胸較狹窄些,便不告而別,逕往東邊去,這情形是凶多吉少的,急得她家人四處尋找,沒有結果,進而動員了村人數十名幫忙,仍無下落。當此手足無措的時候,只好求助於神明,卜卦結果說是在東南方的甘蔗園,急得人員又往蔗園亂竄,最後仍是失敗。看其家人著急得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著實令人同情,但大家又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有什麼辦法呢? 此情此景也許感動了上天,約十時許,她被發現於歸途中,由人把她護送歸來,她的眼睛腫腫的,顯然是哭了一個下午,及至現在仍暗泣不已,使到旁觀者也不禁為之淚下。雖如此,她的平安歸來到底是值得村人們慶幸的,因她平時是待人很好的,否則在她的歸途中哪有那麼多人歡迎她呢? 當然其中也不免有些因好奇心驅使的.....。

[註] 村子的東邊山腳下躺著楠梓仙溪,溪岸邊是由台糖所經營的廣袤的蔗園,年
  少時,我們常往東邊去挖寶,釣魚蝦,找大水柴或摘野菜等等,好玩的事不
  少,但大人也常以那邊出現鬼怪「魔神仔」來嚇孩子,所以談起東邊多少帶
  點詭異的色彩。

07.14 (六)
  待我把早晨的瑣事做完後,便三步併做兩步往國校去彈風琴,我好久沒彈了,我怕失去這個機會(這機會是我洗衣服時發現的)。十點多,我彈過癮了,才捨得離開那兒。出來時,恰遇著春梅,談了一些關於考大專的問題,十一點多,我們才走回家。路上遇到福招,她先向我打招呼(是我先看到她的,不過一時間我認不出),我才曉得原來是她,結果又談了一會,最有趣的是春梅以為她有先生了,弄得大家哈哈大笑。下午仍是跟往常一樣,做飼料等工作。美惠今天又給我來信,我高興得什麼的,做什麼都有勁。

[註] (1) 國校溪邊闢有洗衣場,在那裡洗衣服,可看到有哪位老師在學校留守或
  校工的動靜,可向他們洽借學校設備。
  (2) 福招是小學同學,與我很要好,但沒有升學,大概在外頭做事,少踫面
  ,女大十八變,一旦燙起頭髮便叫人一時認不出來。

07.16 (一)
  今天是返校日,恰巧又遇到農曆六月十五日,照鄉俗是要「償兵」的(即拜拜),家家戶戶都要做糕。我一早便被叫起床幫忙推磨,心裡很不舒服,因昨晚與福招談得太晚,把睡神驅走了,就一直失眠,直至凌晨二時許才矇矓睡著,前後只不過睡了兩三個鐘頭,的確不舒服極了,但也沒法子。待我完成我的任務後已將近七點,便匆忙上學去了。
  心裡有點緊張,因為今天的登校目的便是取成績單,不知我的成績是進步抑或退步。不過管它呢,它的尊嚴早就被一些不知廉恥的學生毀壞了,不知內情的人士可能就會懷疑那些辛苦得來的成績是老師的印象分數或是同情分數,他們所以會如此懷疑,無疑的又是一些寡廉鮮恥之流招惹出來的,我既討厭他們卻又可憐他們,雖說如此,我還是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為妙,免招來意外的不快或麻煩.....。

[註] 做糕首先要把糯米先用水泡軟,再用石磨磨成汁液,風乾成塊狀後才製成所
  需要的糕餅。磨米要兩人搭檔,一人推磨,一人放米入石磨,放米時機要配
  合得恰到好處,否則會把米粒打翻一地,我不太喜歡這工作。

07.21 (六)
  幾天來總是忙著準備赴台北的一切事宜,差不多要把我忙壞了。因明天要參加大貝湖野營隊北區戰友聯誼會,故我必須今天出發......

[補白]

   此後日記復中斷兩個多月,此期間發生的事,只能很籠統的敘說一下。廿二日舉行戰友聯誼會,我廿一日出發,當晚應是住在美惠家,第二天大家相約搭火車前往瑞濱海水浴場游泳歡聚,時隔一年,大家仍然情緒高亢,盡情享受青春的歡暢,快樂無比。可惜此後未再舉辦過類似聯誼活動,如今事隔近四十年,戰友間尚有聯絡的僅剩楊美惠及黃卿子了,對曾經在此邂逅而後曾彼此關心過的朋友如謝德正記者、謝復興、蕭珀扶等,確實很想知道他們的生活近況,但人海茫茫,想重逢談何容易。
   參加過聯誼會後,即向暑訓救護隊報到,為期大概兩週,印象最深刻的是受訓期間除了吃大鍋飯,洗澡也是用大澡堂,大家必須「袒呈」相見,我這從鄉下來的小妮子,為了洗這個澡,好不忸怩,但除非準備讓身體發臭,否則就非當著眾娘子軍(救護隊都是女生)面前「脫」不可,這是這次暑訓在救護技能外學到的另一課。
   利用這次北上受訓機會,我終又與我那從小送給台北人家做養女的二姊英子見面(我讀初中一年級時,她曾帶著弟弟明松來旗山省親過一次),她帶著她的小侄子德昌來隊上看我,小德昌胖嘟嘟好可愛,跳起扭扭舞有模有樣的。結訓後去英子姊家與她愉快地聚了幾天。暑訓期間,同學柯末到台北探親,也曾特意到隊上探視我,使我備覺窩心。
   在救護隊比較投緣的戰友呂菊生,很會唱歌,愛下五子棋,我們棋逢對手,相約結訓後仍然要利用書信「廝殺」一番。很巧的,菊生後來嫁給我的大學同學陳大為,是這期暑訓唯一還聯絡得上的戰友。
   此外,還發生什麼「大事」,就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高三

10.01 (一)
  開學以來不覺又過了一個月,令人擔心的筆戰也隨之來臨,我不知道今天要如何與人參戰,雖僅少少的五個科目,卻也夠我受了。
  臨陣磨槍可謂我的本色,然而這次我連槍都未曾磨亮便毅然參戰,可說是大膽作風,這要以前的話,我可不原諒自己,不過這次我姑且的原諒自己了,因為這一月來我都看課外的書籍,以備未來更大更艱鉅的一次筆戰 -- 大專聯考,所以疏忽了目前這小戰爭是不足為奇的,何況這次的成果也不出理想太遠,我自該滿足了。

10.05 (五)
  為了獎學金,我真不知受父親多少閒氣,早上他又為此向我大發雷霆,雖然我表面上是靜靜的忍受著,但我內心的憤慨卻不可言諭,有這麼一個不講事理的父親真是我一生中最遺憾的。「領不到獎學金,妳就....」,這是當我正要出發時他給我的警告,我不知他以下要說的是什麼,我真想回問他,到底我沒那股勇氣,只好悻悻的上學去了。一路上,我保持著極端的緘默,在郵局附近遇到了春旦的級任導師林永仁,他向我點點頭而我卻只看了他一眼而已,誠然不太禮貌,但我當時並沒想到這些,我實在是氣昏了頭,什麼也不感興趣了。
  早上第一堂課是國文,發回了作文簿,乍看之下,九十分,我覺得分數給得過甜了點。然而卻也有六十幾分的,而她們那些「特別」的詞句都為老師一一寫在黑板上亮眼,如:「一面賞月談笑,個個樂趣不可名狀」、「很悅心的月亮,照在萬丈的大地」、「在我出發的路途上,人還很多,各種的景色都有」...等,無怪老師要氣得色變了。下午兩堂我們這班舉行第一次的集會餘興同樂會,節目並沒有預料中的精采,不過還算可以。
  放學後正待回家時,忽然來了一陣大雨,直到五點多雨方停止,回到家裡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分了。

[註] (1) 我不記得申請何種獎學金,能否申請得到也由不得自己,而父親屢屢拿
  此事責難我,我真的又氣又無奈。
  (2) 姪女春旦的導師林老師家住美濃,每天反向騎車到我住的村子圓潭國小
  上課,我常會在上下學途中與他「不期而遇」,日久也發生了一些有趣
  的事,在我「老爺車的故事」一文中(收入「惜情」一書)有些敘述。

10.09 (二)
  昨天因受了一位同學的氣心裡很不高興,所以昨晚沒把那一件事記下來,實在我也不想把它記下來,因我若一想到那件事,內心裡的一股無名火便會不由自主的湧上,何苦自找麻煩。從今以後,樂觀處世才是應該,反正人生只是短短的一瞬,快樂都來不及,哪有閒情去憂慮那無聊的事。
  父親又是一早把我叫起來挑水,這似乎成為我早晨應盡的任務。老實說這兩天要我幹這件事我心裡是很不舒服的,因為「紅小姐」蒞臨,做什麼事都感不便,但無論如何這總是件有口難言的累贅,算了,做就做,反正什麼苦我也差不多受過了,這點算什麼? 任務完成後,我便去準備上學了。
  上學的途中,又遇見那位,他忽然問我什麼時候舉行考試,我答說考過了。我奇怪他為什麼問我這,管他呢,反正我時間快來不及了,還想那幹嘛。
  今天的上課情緒大致還好,這或許是我改變了處世態度的緣故吧。不錯,「樂觀」是青年人立業的本錢,至今我才體會出這句話的真諦,到底不致太笨。
  降旗後高中部的同學全被留下來練習團歌,直至五點才解散。原以為今天較晚不會踫到那位的,誰知在農校又遇見了,他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到我家玩」或是「到妳家玩」的,反正我沒聽清楚,害得我一路上真想笑出來,他的樣子實在是夠滑稽了。

[註] 這裡所提究意受哪位同學的什麼「氣」因刻意未記下來,也完全記不得了,
  倒真省了一些筆墨加以解釋的「麻煩」,這些同學間的「恩怨」,其實是勿
  須太認真的,當時過境遷,這些都成了美妙可愛的回憶了。

10.10 (三)(雙十節)
  今天是中華民國國慶日,當此佳節,學校照例要全體同學參加慶祝大會,我因幫忙洗衣服的關係,差點就遲到了,幸哉,不然又得多個改到的麻煩,那才討厭呢。
  同林菊英在一起,我總喜歡將遇到林永仁的趣事說給她聽(因為他之所以認識我都是她給介紹的),然後兩人便笑了一陣。在未整隊出發前,我又將昨天的經過告訴她,誰知那傢伙已到過她家說給她及她母親聽了,還問她母親說:「我到她家去玩可以嗎 ,會不會有損老師的尊嚴?」她母親說:「只要是正正當當的去玩有什麼不可以的。」聽到此我才想起他那一連串的問話:「妳家住哪兒?」「什麼時候考試?」原來是要問清楚了然後「要到妳家玩」。我不覺更好笑起來,菊英問我肯不肯讓他去玩,我說我無權干涉,他的學生就在我家,老師走訪學生有什麼做不得。老實說,他若真的不告來訪,我是有些不自在的,因家裡那極富田家風味的佈置確實太那個了,不過我得想法應付,我會告訴來者:「這是田家本色,外界不得求也。」那麼氣氛必能緩和了。
  今天的開會時間不算長,但穿著制服在烈日下曝晒也不見得好受。約十點半大會結束了,沒有遊行,回到學校便各自解散。我與美金在前些天便決定今天去看場電影,片名是「星星、太陽、月亮」,其實這本小說我已看過兩次了,只不過是想去看看演員們的演技罷了。離放映時間還有三個鐘頭,我倆直直跑了三家的冰店,方才勉強的消磨了這段難熬的光陰。
  看完了這場電影,已是三點半了,與美金告別,便同翠英等回家。回到家裡,在書桌上發見兩封信,一封是用明信片書寫的,雖沒住址、姓名,但一看便知是姓張的傢伙寫來的,另一封是梁秀英寄來的內附芝山岩的照片,本來我已不想要它們了,但既然她寄來了,我便只好收下來,內囑付我不必寄錢去,雖然目前我正鬧經濟恐慌,但這錢我是一定要付的,他該不會以為我不要那些照片是為了錢的關係吧,我才不是那種無賴呢。

[註] (1) 林老師與同學林菊英有親戚關係,他想多了解我,林自然可以提供不少
  「情報」給他。
  (2) 在芝山岩受訓期間,一位張姓教官對我頗有好感,結訓後寫了許多我視
  為「肉麻」的信給我,單純的個性,讓我常被那些信「嚇」得神不守舍
  ,深怕會發生什麼不良後果,因此拒絕收那些他為我們拍的照片,他才
  託梁寄給我,此後倒也沒「發生」什麼事,小女生,過慮了。

10.11 (四)
  由於昨晚有提燈遊行的關係,全校補假一天。當然這天我只有在田園工作的份,就因為如此,我怕那位先生會不告駕臨,便寫了一封短簡叫春旦帶去,要他最好還是撿個農閒的時候「拜訪」,然後我才放心的去做我的工作 -- 晒穀。這工作說起來好像蠻簡單的,實則做起來卻有一種說不出什麼味道的味道,但無論如何也得硬著頭皮去做,因為家庭的環境如此,只好適應環境去幹呀。
  中午由晒穀場回來,阿旦告訴我林老師沒上班,我好奇的問她何故,她答說去朋友處做客,我「哦」了一聲,心想他也是饞嘴一個,不免笑了出來。
  黃昏時分,晒穀工作完畢,我週身已疲憊不堪,但水缸一滴水也沒有,這項吃力的挑水工作無疑又得我去完成它,我忽然想到何不去請隔壁阿妞代勞,挑完給她些零錢不就行了。然而任我苦口婆心的求她,她就是不肯,誰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呢? 最後還是自己忍累去挑了四擔,實在不能再挑了,不過已夠用到明晨,真箇是求人不如求己。
  晚飯後本想早些休息養神,但想到明天要考物理,我不得不看了它幾下子方去迎接睏神。

10.12 (五)
  今天沒考物理,據說是物理老師同情那些參加提燈遊行的同學,唯恐其休息不夠,特地取消這次的平時考試。當然我要為此大大的慶幸一番,因為我未曾充分的準備它。不過我內心有無限的感慨,為什麼從來沒有老師去同情那些農家子弟(當然不單指我而言,還有其他許多人)而偏偏去同情那些坐待福享的同學?

10.13 (六)
  無可避免的,今晨又在農校附近遇見他了,本想向他點個頭就算,誰知他卻跳下車來要跟我說話,禮貌上我只好也停下來。「妳姪女是----」他首先發言,我接上說:「劉春旦」(明知故問嘛)。「我實在沒想到她就是,因妳的功課那麼好,她的卻一向不很理想,學校馬上要考試了,叫她用功點,妳們考過了吧?」他操著客家話說。我也用客家話回了一聲「考過了。」「好吧,有空到美濃玩。」我隨便嗯了一聲便上車了。我神情非常緊張,我暗忖:「這傢伙到底從何處打聽我的成績,是否又是林菊英的傑作? 到校後非問個清楚不可。」於是到校後,我第一個便將此事告訴她,她說:「其實我只告訴他一點皮毛而已,其他都是他自己從國校老師處打聽來的。」我不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麼說我也不能怪誰多言了。這時劉靜騰忽然來了一句:「喔,是妳,妳的那個叫妳下來是嗎?」不管她有意或是無意,我總算擰了她兩下以糾正她的口氣,這種事實在不能亂說,目前我正為升學考試而煩惱,怎能再為那無聊的事而煩惱,靜騰這傢伙真討厭,看吧,有一天我也要大開妳的玩笑的。
  中午放學後,本想即刻回家的,但經不起烈日的威迫,便暫時到三哥處「避暑」,三點多方起程回家,途中先後遇到秀美和父親,父親還交待幾件事給我做,他是幾乎一刻也不讓我閒著的。
  回到家裡,阿旦說林老師有話跟我談,要我到學校去一下,我想或許又是為了阿旦的功課,於是我去了,但見辦公室還有多人在,我不由又折了回來,乾脆爽約了。還是趕快去做好我的事要緊,否則事沒做成,只有換來一頓的臭罵,何苦?

10.14 (日)
  星期日或者其他假日於我就像天生排定的工作日,這些天來,除了上學外,就沒有一天是不到田園工作的。儘管我如何地沈得住氣,我內心亦不免要發出怨言來,無論考試在即,父親也不會輕易失去利用我最後一刻準備的機會。唉! 農家子弟要想讀書還得艱苦一番以博取機會,成績再好,了不起,一笑了之,哪像別人家成績稍為稱心一點便跑車、鋼筆什麼的樣樣得到。我並非羨慕她們的禮物,而是羨慕她們有充分的時間去看書,假如我也是其中一份子的話,我想我該滿足目前的一切了。

10.18 (四)
  要說我會忘記這天所受的委屈,那只有我立刻變成一個大傻瓜,否則的話,我永遠不會忘記此冤枉事。我不知我祖宗八代到底得罪了他 -- 林教官多少,而致使他對我如此不滿,難道僅僅是為了我不願參加活動? 若真為此,我又有什麼話說,我沒那份天才,我參加那又有什麼意義。唉! 教官,你也該了解我的處境才好,如何能一味的責備我? 你的話多令人痛心啊!--「功課好有什麼用?」教官,你看吧,功課好沒用,自有一天事實會證明你的話是錯誤的.....。

[註] 教官要我參加輔導及一些校外活動,我以健康不佳關係婉拒不被諒解。

10.22 (一)
  只因下午降旗後高三學生被校長留下來訓話而誤了我放學的時間,便被那無理的老子無意識地臭罵了一頓,到底什麼魔鬼致使他如此? 啊! 天,我何以如此不幸的生在這糟糕的家庭? 甚至生在此無情的世界? 父親啊! 請暫將你的性子收歛起來吧,在學校我已為教官所不滿,在家庭,你又對我不滿,我怎受得了?

12.30 (日)
  又有兩個多月沒寫日記了,沒辦法,天生無恆,雖有幾次下定了決心不中斷,但都一一告吹了。說到有恆,我倒很佩服美金,聽說她已連寫了幾大本而未中斷過,真了不起,我若有她的一半也就夠了。不過事在人為,只要我真願學習她又有什麼困難呢? 好,從今起,我願試試看,盡我所能去學她。
  今天應里長的邀請,到母校(國小)去當臨時的田徑「教練」,因元旦就要出馬比賽了,練習練習也是應該。在那些選手未到前,我只好找事消遣,結果我利用了這段時間作了一篇很有趣的文章,茲錄於后:
「向日葵」小姐:
  又是「蓓山」「寒梅」待放的季節了,記得否? 當年「馮小亭」之會,亭中「黛美」的「芳」「影」,吸住「塔上客」。當時「女」謂余為不請「自來也」者,我即「直言」傾慕妳至甚,為此妳曾「思于」片刻,方許「小小」陪妳到「林」中「散言」心曲,時「竹風」輕拂,「曉鵲」「吟梅」,「峰青」「綠芸」,奇花爭艷,「耀眼炫」目。「藍倩」「心影」,映在明徹的「清泉」中,加上水中「慧蘋」的陪襯,益增「林宛」「康寧」之氣氛。這天,咱們可謂盡歡而別,然而我的心房中猶如吃了「紅鹹菜」般,酸溜溜不可「巧喻」。由於愛之「冷門」乍開,遂致上課無心,日昨數學抽考,險拿「零分」,「老爺」責我,「傻大姐」--「恨美」譏我,弟弟「小鐵牛」亦拿其最佳成績在我面前「揚揚」得意,唯恩師「姬姬」及妹妹「葉琳」「葉珊」等皆勸我,感其「金」言相勉,遂拿「駱駝」的精神自勵,成績因得日以「鴻博。「小羅」,最後容我再言二三: 妳之於我,猶「甘霖」之於農夫,以妳「文敏」之質,當能知我心耳。茲附寄「芳妮」日記及「武山」「浪客」遊記各一,以為新年禮,希「慎」查收之。即頌
  新 年 快 樂
            「靈芝山」之友古柏上

  此篇為集「學校生活欄」諸作者的筆名所成的「情書」,是我自會寫文章以來的得意「作品」,在他人的眼光看來,也許是平凡得可以,但在我來說,確實花了不少腦力,因此我不厭其煩的把它抄了下來,自有其價值在。
  下午父親要我幫忙把花犁豆從田裡挑回來,我只好領命,但卻苦了我一雙「玉腿」,痠痛得簡直跟生了「芒果」般,我想元旦那天的百米賽跑定沒有登第一、二的希望了,不過既已得鍾里長之託,只好盡力為「中正里」爭取榮譽才是。

[註] (1) 看到這封當年集筆名寫成的「情書」裡的名字,內心真是有種無以名狀
  的悸動,記得其中的向日葵、馮小亭都是台大的學生,作者群中鋒頭最
  健的是馮小亭,我當年用的筆名是「潔雨」(我也曾偷看二哥日記,這名
  字原要為侄兒取的名字沒用上,我便偷偷的拿來做筆名投稿,二哥遠在外地做事,可能不清楚我盜用了他的「智慧財產」),我們的見報率堪稱
  分庭抗禮,馮小亭在我上大學後曾給我寫信,要我聯名向報紙爭取開放
  更多園地。這麼多年過去了,還真懷念這些有共同興趣的「文學青年」
  ,不知大夥可都「別」來無恙?
  (2) 台語「芒果」是長在胯部一種腫瘤,走路會顯出怪模樣來。

民國五十二年

01.03 (四)
  上月卅一日那天,我帶著里長為我寫好的請假單往旗山去,本想直接到導師家去,無奈我不知他家住所,恰好遇到惠美,我便將請假之事委託她,她連聲答應,我認為此事已不成問題便回家去了。誰知今晨剛一步進教室,她就說沒為我請假,更令人遺憾的是她沒把請假單帶來。當時我氣得無話可說,迨第一節下課我即偕美金同我去請外出證,不料,我已被記小過一次,只差還未公佈出去。事態已嚴重到此種地步,我只好要惠美跟我回她家去取那張請假單來,看樣子她是非常不高興,我可不管這些。請假單取來後,事情還不能解決,第四節下課後,我馬上又趕到訓導處去向林教官解釋。他總算找到向我「教訓」的機會了,我雖氣極,但氣又何用呢?我只不過向他請個假而已,他卻扯到縣運、輔導的事情上面去,聽他的語氣似乎我是一個最壞的學生。是的,我不懂得做人,我不善於對外活動,凡此都是他認為最壞的,最無用的。他加諸於我的責難,我一輩子也不會忘懷,我真不明白,我幾時做了些什麼不對的事而觸犯了他,致使他時時要找我的麻煩。老天,我已受夠了折磨,難道那些還不夠嗎? 救救我吧,我竭誠的祈求你,你是萬物之主,這點你絕對可以辦到的,為什麼你不幫幫這受難的孩子呢?
  為他一頓臭教訓後,他便託辭說要問問李主任,其實嘛,他只不過想利用機會來為難我,我何嘗不知其用心。請假的事最後算是通過了,但內心仍感慨萬千,自己的身世何其苦啊! 可憐的母親一身是病,不得解脫,可憾的父親,不明事理,還有今天兩個給我難堪的人....想到這些,我不覺掉下眼淚來,我曾下過決心,絕不輕易流淚,但這時的我是太傷感了,試問,一個人能有多大的忍耐限度?
  幾何老師林劍雄應召去了,現暫由戴天和老師代課,他教得確實不錯,還極力勉勵同學升學,他不像其他老師因同學的程度差便馬馬虎虎的教過去就算,我真佩服他,也尊敬他,因他的啟示,使我覺得,只有到大學去,方能離開這個令人嘔氣的家,並且可做給那些為難我的人看。努力吧,菊英,做給那些誤解妳的人瞧....。

[註] (1) 這學期新換了一位導師,故我不知新導師的住所。
  (2) 戴老師原就讀師大,因故輟學,代課期間,親切、負責,很受學生歡迎
  ,我非常敬愛他。

01.04 (五)
  雖然我極力要把昨天那椿倒楣的事情忘懷,但結果都失敗了。如今,呈現在我眼前的學校生活已大大不如以前的生動了,對同學師長來說亦大大地改觀了,為什麼? WHY? 我變了,是嗎? 也許這答案是肯定的,不錯,我要變得冷漠些,埋頭苦幹,做給那些為難我的人瞧,不如此,我永不能發洩心中的那口污氣。
  模範生的選舉將於明天舉行了,本班候選人早在元旦前就「選」好了,是導師中意的人(當時既沒有經過同學的表決也未經同學的附議),不料在開班會的時候,老師說了一段話:「XXX的候選資格未經校長的核准,經查的結果,只有劉菊英一人夠資格,我即對校長說不是我特別維護XXX不維護劉菊英,而是全班同學同意XXX出來競選的....」,我聽了心裡很不舒服,當下表示我無意出馬競選,虧他說得出這種話,我才不願接替人家的尾巴呢,讓她去選好了,我還是安心讀我的書,做我的事,模範不模範是另外一回事,我不稀罕,何況老師暗地裡早把算盤打好了,我能不識趣一點嗎? 並且現在又不是我與人爭的時候,即使爭得了又有什麼用? 還是讓別人去爭著玩吧,我只要能安心的讀我的書做我的事就夠了....。

01.05 (六)
  我該說些什麼好呢? 公佈欄上模範生候選人的名單中竟然有XXX和我的大名在內,前者是必然的,但他們把我列上去又為什麼? 不管如何,理智告訴我,唯有自動棄權才是我應該做的,我更不管結局如何,在這方面,我情願犧牲,我不會惋惜,更不會後悔....。放學了,回家剛一跨進寢室的門限,我哭了,是為了落選而難過嗎?不! 是後悔嗎? 更不! 望著窗外的暮色,我不禁自言自語道:「這是我的命,我不怨天也不尤人,但願今後師長同學能予我更多的鼓勵與愛護,其他無所苛求,上天如可憐我便保佑我達成這願望吧。」

01.06 (日)
  幾天來所遭遇的一切事情實在太令人傷心了,但是,人總不能成天都生活在憂患當中,那於身心的害處實在太大了,因此昨晚我又開始接近那久已被冷落在一旁的朋友 -- 世界名歌精華。音樂到底是不平凡的,當你鬱悶時,它是唯一能解開你心中之結的朋友。今天,總算心情較往常平靜些了,在田中工作的時候,雖偶爾也會為這幾天來的遭遇而傷感,但只要口裡馬上輕哼一支小夜曲,便自然舒暢了,它具有如此的魔力,真是令人難以理解啊!
  下午我可以說並沒有白費光陰,這是值得安慰自己的。今後我更應好好的利用它以充實自己,記住拜倫所說的一句話:「無人能使時鐘為我敲打那已逝世的鐘點。」

01.07 (一)
  今天天氣奇冷。據物理老師告訴我們,昨晚下了霜,早上太陽出來了,霜即告溶化,因其溶化時會從空氣中吸收大量的熱的關係。
  週會的時候,正值我與彩蘭記錄,真要命,坐在台上直發抖不停,冷的滋味並不比熱的滋味好受,這是大家所公認的。這時我倒真羨慕那些在台下享受冬天的太陽的同學呢。
  這一週是本學期最後一週了,下星期二即開始舉行期考,還好是考一天停課一天,又是分四天考完,再輕鬆不過了。雖說如此,可不能太大意,及早準備總是好的。
  美術比賽優勝獎金已於今晨頒發下來了,我得了一個獎章及獎金卅塊錢(第三名),除拿廿元為母親購藥外,另外又買了一條錶帶,剩下五元做為零用,數目雖然不多,至少它們花得有意義,母親料必也會為此高興才對。

[註] 美術比賽得獎名次為第一名林崇漢,如今在插畫界享有盛名,他當年即已是
  省級的參賽者,學校的比賽冠軍自是非他莫屬。第二名為蔡振盛,他的字也
  是同年級中數一數二寫得好的。

01.08 (二)
  今晨的天氣比昨天要冷一點,在上學的途中,我的耳朵被凍得有如刀割般的難受,還好這種冷的程度並沒繼續下去,要不然不把耳朵凍壞才怪呢。
  兩天來情緒已平靜許多,上課也有精神,只是上英文課時,不夠認真聽講,或許是我對它已缺乏信心的關係吧,算了,能學多少便學多少,何必太勉強自己呢。
  秀根弟今晚竟然跑來問我幾何問題,中有一題最傷腦筋的是關於三角形的心的,我一時也解不出來,看情形明天得硬著頭皮去問戴天和老師了。另兩題倒很簡單,但不知是我的口才差勁抑或他的理解力稍差,直費了半個鐘頭的解析他才了解,真要命,不過我確也喜歡他多拿問題來問我,如此我便可藉以復習復習。

[註] 秀根是一個親戚的小孩。

01.09 (三)
  父親到台北去了,真好,只要我少跟他踫頭,心情自然會爽快些,為什麼,自有道理在,在此勿庸細說。
  期考的日期一天比一天更接近了,然而期末的作業真叫人吃不消,今天繳這,明天繳那,嚕囌死了,今天所有課餘的時間都花在寫作業上面,結果還做不完,真要命。其實嘛,也不能怪誰,為何平常不作呢? 若平日作一作,到時也不必像趕鴨子般的猛趕了,活該。
  今晚月色很好,可惜功課太繁忙了,無暇顧及,的確太可惜了,否則坐在皎潔如玉的月光下沈思多富詩意啊! 古人謂此為一大享樂呢。

[註] 父親到了外頭外人不太看得出他脾氣暴躁,他在家裡就容易發脾氣,所以從小我們做子女的都很希望他多多去雲遊四海,少待在家裡,省得他生氣我們也不好受。

01.10 (四)
  昨晚睡得太遲了,以致今天差點遲到,以後還是早睡早起的好,免得在途中沒命的趕,那滋味是不太好受的。
  自從解析幾何由戴老師代教後,我似乎較前感興趣了,原因是他風趣一點,但並不會隨便,其可敬處在此。有些老師一隨便起來便連帶失去他的尊嚴,那實在太可笑了。據他自己說,他還是在校生,只因與系主任吵了一架便睹氣離開學校了,他要我們將來不要太意氣用事,否則會後悔的。我也覺得很有道理,年輕人實應養成控制自己的情緒,才不會吃虧太多,要是因一時的意氣用事而喪失自己的前途,那是太不值得了。

01.11 (五)
  今晨果然起得比昨天早了,在上學途中,精神很好,迎面和風徐徐飄來,使我心胸爽快,不覺口裡輕哼起小夜曲來,啊! 這怡人的晨光,多美妙的晨光。
  兩天來的中餐都是熱氣騰騰的,雖然所帶的菜差些,但仍不失其可口的味道。早知實驗室有個蒸爐,早就應該把飯拿去蒸熱了,可惜發現得太遲了。
  文藝這玩意對我的吸引力可謂不小,今晚我把大部份的時間都花在報紙副刊上,尤以「泡沫」一篇為最,其內容大致描寫一神女的生涯。看了此篇,使我慨嘆良多,此篇最後下的結論是:「錢,不管是女人或男人,如果用一種違背道德的手段去取得,不但對我們無益,反而使我們獲得的遠不及所損失的代價那麼大,往往在獲得它時,只滿足了短暫的貪婪,卻引發無窮悲哀的導火線,炸毀了整個人生。」此句話中深藏警世的意味,是值得世人藉以時時警惕的。

01.12 (六)
  早上差點就又遲到了,一方面怪自己動作不夠敏捷,一方面該怪大嫂太遲燒飯,天這般的冷,也難為她了。
  今天第三節沒老師來上課,因此全班鬧哄哄的,所談的皆以「他」為對象,尤以梁豐蘭、趙莉莉及蔡百合等為取笑的目標,真好笑極了。像梁的「他」是黃老師,趙的「他」是阿德哥,蔡的「他」一下子是網球場上的那位,一下子又是打字室那位,說得她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氣煞之餘,只好報以「沒法度」的一笑,妙極了。我暗忖,是否一個女孩子長大了都應該談這些呢? 也許是吧,不然看大家談得一點也不害臊的樣子(我自己亦包括在內),豈不是一個極有力的證明嗎? 越想越是覺得好笑,不過還是少想些的好,否則自己可真要害臊了。
  下午要回家前,在花園遇到戴老師,他把我叫住了,說:「妳是不是決定考乙組?」我頷首表示沒錯,他繼又說:「妳的成績不錯,多下點工夫是沒問題的,好好用功。」說罷,他走了。我內心頓起無限的感激,我知道,除了幾位平常較為關切我的老師外,他是唯一能真心鼓勵我上進的老師了,望著他的背影,我想著: 我真如他所說的沒問題嗎? 他囑付我必須好好地用功,啊! 是的,只要好好地努力,哪裡會成問題呢? 戴老師,我真心的感謝你的啟導,但願我不會使您失望....。

01.13 (日)
  早上把母親交代的事做完後,便跑到國校去看書,與其說是看書,不如說去玩了一天。真的,這天的整個時間都為打乒乓球給消磨光了。首先是在辦公室彈風琴,待彈得過癮後,見人家打的那股熱勁兒,自己的手便開始發癢,於是參加打了。那位天天見面的小鬼(初一的)的球技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好,別看他個子長得那麼矮,卻不可小看他喲。今天在場打球的大都是初中以上的學生,後天便是期考的日期,因此大家手上都一本書拿著,其實嘛,可能連一個字都未讀進去呢,而我是其中的一個,的確太油條作風了,明天又是溫書假,可不能再像今天這般油條,否則對自己來說也著實太過意不去了。

01.14 (一)
  今天天氣夠冷的,我與翠英在學校看書,身子直抖,尤其當那刺骨的北風襲來時,更令人有「吃勿消」之感,而太陽公公更似怕羞似的躲著不肯露臉,真是可惡,要我有能力的話,真想把它拖出來揍一頓,以示教訓。哈,這只不過是戲言而已,我哪有那分能力。太陽公公,我或許有一天會有的,不過這次暫且原諒你,你能保佑我明天的期考一帆風順嗎? 只要你能,我便感激你了。
  在「呼呼」的刺骨寒風中,我與翠英很晚才回到家(因她受人之託買鞋子買了半天之故)。剛一步進家門,便看到父親,頓有一股難耐的緊張,他問我何以如此晚,我沒答腔,蓋那些解釋他也許會認為多餘的,乾脆就保持緘默好了。

01.15 (二)
  今晨五時許我便起床了,這要平常哪,可不簡單,不過今天是期考的第一天,潛在的能力提醒我,應把握住最後的一刻鐘,即使兩分鐘也好,都是最寶貴的。
  第一堂考國文,作文題目是論為學欲速則不達,還好我沒過份緊張,倒能以半個時辰的時間把它寫下來。問題就在於文章作得好不好了,那要老師的慧眼去批判了。第二節歷史,大致都能答出來,八十幾分是沒問題的,我心裡想,果然不錯,下午歷史老師告訴我是八十九分,我得感謝太陽公公了,哈!
  晚上溫度很低,我躲在被窩裡看書,不是辦法,不到半個鐘頭,眼睛已抵不住睡神的迷劑了。

接下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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