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先

　　今天〔5/3〕的聯合報，刊出一張宜蘭縣頭城火車站監視器，在4/16錄到藝人倪敏然下火車，正要離開月台的最後一瞥。一個藝能界的詼諧大師，用他的指揮棒，舞動起普羅眾生有聲有色的歡笑生活，最後竟然會選擇這樣的一個方式，來結束他的人生舞台，真是讓人感到唏噓不已。

　　這幾天有關他的報導，見諸於電視、報紙的實不勝其數。但倪敏然最後一瞥的落寞，也勾起我多年前的回憶，那是少年十六七八的倪敏然，生活在東港大鵬灣的倪敏然，我們曾同窗共讀、曾經年少輕狂的倪敏然。雖然這些日子，都已經過了40年，現在浮現腦海，卻歷歷如繪從眼前飄過一樣。

　　民國五十二年，我進空軍幼校就讀，軍校一向都是學長學弟制度，由高年級生來領導低年級生，遂行實習幹部制度，真正的隊職官，則在一旁輔導，每一任期大約兩個月。我入校時倪敏然，是高我一班的學長，因此在我入學後不久，他也奉派來當任我們的實習幹部班長。剛上任時，因為嗓門大，又有一點口吃，加上那對銅鈴大眼，看起來好像很惡劣的樣子。初上任第一天，集合班兵訓話，講的口沫橫飛，我們還想怎麼會分到這麼個兇神惡霸當我們的班長？慢慢從爾後日夜相處的兩個月中，我們才發現這位班長，竟是個性情中人。他非常愛護我們這些班兵，你別看他嗓門大，而且還口沫橫飛，他只是心急、恨鐵不成鋼。他從不惡意整人，雖然是心急了一點，講起話來面紅耳赤，別人以為你在挨K，事實上他在用他的方式，在教你、傳授你撇步，真是一個熱血心腸的人。兩個月的幹部任期到時，每個班長都會把班兵集合帶到大鵬灣的海邊，大家坐下來，班長會來個臨別贈言，大概是掏心掏肺，建立爾後的友情。我們這位倪班長，在臨別贈言的最後，講了一個「吃大白菜」的笑話送給我們，大白菜是素的，笑話是葷的，這也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第一個黃色笑話。其實以他的口才，不管講什麼笑話，都保證讓觀眾，笑的人仰馬翻。這個「吃大白菜」的笑話，也開啟了我今後有色的人生。

　　升上二年級後，加入了當時在國內頗負盛名的空軍幼校鼓號樂隊，民國五十二年的國慶雙十閱兵典禮，空軍幼校鼓號樂隊，以雄壯威武、整齊畫一的的隊形，嘹亮的鼓號軍樂聲，通過總統府司令台，當下不知博得多少掌聲，一夕之間，空軍幼校鼓號樂隊，就成了人盡皆知的隊伍。這支隊伍，也是倪敏然當年投入心血最多的地方，舉凡編曲、隊形變換，統統都是他的傑作。他可以說是幼校鼓號樂隊的靈魂，沒有他，鼓號樂隊剩下的，只是鼓跟號而已，絕不會有那些精彩的表演。這兩天電視上，你可以看到倪敏然，偶而也賣弄一下他的假門牙，這假門牙可大有來頭的。那是有一年，我們在岡山某場合表演，倪敏然擔任大鼓手，在隊形變換中，一個不小心踩空，掉到水溝裡，那一對門牙就像兔寶寶一樣，一口鑲嵌在木質的鼓架上。倪敏然一點也不含糊，含的是滿口的血，站起來繼續表演，都沒人知道他的門牙，已經鑲嵌在木質的鼓架上了。直到表演完畢後，他才拔出那對門牙，緊急送醫去了。由此可見，倪敏然好勝心之強，寧可打落牙和血吞，也不願意病號躺下來。由於投入太多，所以在二年級這個階段的學科，被留下來重修，我們也就在這個時候成了同學。

　　在期上，因為我的功課還算名列前矛，所以倪敏然有時候，會有功課上的問題來求教於我。切磋間你會發現，他不只是樂隊方面有鬼才而已，他真的很聰明，只是把心用在別的方面。例如：他會在教職官通往教室的門上，裝上線路，教職官查課一開門，教室的電鈴就會響起來，教室裡的同學，就趕快發揮守望相助的精神，把打瞌睡的人趕快叫起來，當然一定有倪敏然一個。他就是這麼一個，處處發揮鬼才的人，如果他把聰明用在功課上，今天就有一個不一樣的倪敏然，或許空軍又多了一個鷹擊長空的勇士。〔敏然兄雖然在藝能界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從其此次事件造成的震撼，更可以想見。但是當新聞記者訪問他小兒子的時候，他說父親倪敏然，期望他長大後去報考空軍一事來看，倪敏然心中，顯然還是有一個沒有完成---------成為藍天的勇士的夢。〕

　　敏然兄，你英靈不遠，請你回頭看看，那麼多人的不捨，你怎麼忍心，用這種方式來離開我們？同學一場，特別為文，寫些我們少年十六七八的往事，來分享未曾參預你那個階段愛你的朋友，也不枉我們少年十六七八時同學一場。

2005年5月10日登於自由時報花編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