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
故園又相逢
宋孝先

 

  故鄉旗山,位於楠梓仙溪的下游,三面環山,是一個很富饒的山城。五十年代因盛產香蕉,不但富庶了蕉農,也替國家賺取了不少的外匯,所以又稱之為蕉城。小小的盆地,一年四季都被淹沒於一片綠油油的香蕉林葉裡,這兒也是一個標準的農業鄉鎮,所以年輕的一代,除了想承襲傳統的祖業,否則都得走出小鎮去尋找另一片開闊的天空。那一年夏天,我就是為了追尋一個飛上天空的夢,我毅然的離開家鄉。從此漂泊於各個有跑道的聚落裡,與藍天為伍,白雲為伴,一個音速又一個音速的狂奔,不僅把聲音丟在身後,甚至惱人的俗務、還有對故鄉的懷念,也都暫時遠遠的拋在腦後。轉眼過了三十多年,那一個飛上天空的夢已不再是夢,我成了說夢的老人,也幫跟隨來尋夢的年輕人,落實他們飛上天空的夢想。

  我又回到南部享受南台灣的豔陽天,唱起大崗山的後面,便是我的故鄉。那一年,是我多年離鄉背井後,又有機會回到南部與故鄉比鄰而居的時期。每到夕陽西下,我站在高高的塔台裡,看著金黃色的陽光,踏著波光粼粼的海面迤邐而來時,我總是很容易的懷念起黃昏的故鄉,蕉風是否依舊撥弄著夕陽的餘暉?我兒時的玩伴,如今恐怕都已含飴弄孫了罷!我可成了少小離家老大回的遊子。瞧瞧自己!鬢毛灰白,鄉音不再,近鄉情卻之情油然而生,思之不覺莞爾。

  那是一個小學畢業後38年的同學會,走進校門,迎面而來的是以前的教導主任和教音樂的一位女老師,雖然帶著微胖又有一點傴僂的身軀,和八十多歲滿頭的銀髮,可是還是那麼熟悉的身影。我急忙上前叫一聲:「老師!」兩個人都用很茫然的眼神看著我,好像都想開口問我:「客從那裡來?」直到我報上了姓名,他們才驚呼:「哇!什麼時候那個頑皮的小男孩都變成了大帥哥,聽說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飛將軍喔!」

  陪著老師走進禮堂,那兒已經有許多早到的同學,相互間都忙著數說小學別後的歲月。有一些未曾離開故鄉的同學,則懦懦的站在一旁,聽著其他的人從外鄉帶回來說不完的傳奇。一些長期在家鄉務農為生的人,讓人驚訝歲月風霜,陽光曝曬的鑿痕,都在他們的身上提早看到歲月不再的容貌。斑白的頭髮和滿佈臉頰的皺紋,即使經過自我介紹,也要在記憶中尋找良久。不過,這一些都沒有沖淡相見的驚喜,有些為了幫助捉回薄弱的記憶,還大言不諱的對我說:「當年我就是坐在你後面,每次考試都是你讓我抄的阿郎啊,不是你每次讓我抄,我早就落第啊。」惹的大家哈哈大笑。

  分別了38年,大伙兒開始時,都幾乎在回憶的漩渦裡浮沈,說不完的兒童趣事,好像是一場比賽記憶的大會。什麼糗事,都會搬到檯面上來打趣;比方說,似是而非的情竇初開,當年那個男生喜歡那個女生的青梅竹馬情事,當然因為這樣配對而成的佳偶,卻一對也沒有。有趣的是,現在大部份的同學,都兒孫滿堂,卻還是開口閉口當年情竇初開的情事。話鋒從往事難忘,一下子轉而比起誰家的兒孫有多少?這當然也是一種成就。我是同學中最別樹一幟的,當年是同學中唯一的軍人子弟,現在還是一身的老虎皮〈軍隊的制服〉,算是克紹箕裘了。

  最後有幾個同學,從辦公室裡抬來一部電子風琴,鼓噪著音樂老師,再帶我們唱一些小學音樂教本裡的歌曲。老師年紀都八十多了,那裡還彈的動電子風琴,還好有位女同學曾經是學校的音樂老師,現在也退休了,自告奮勇替老師彈奏,大家一齊歡唱別饒意義的這首「故鄉」。當年她也是班上風頭甚健的女同學,常常代表學校參加校外的歌唱比賽,長的清新秀麗,現在也風采依舊,是當年很多同學心儀的偶像。大家圍著電風琴,拉開嗓門唱起故鄉來:「我願再回到我的故鄉,回到我多年不見的老地方,故鄉的風和故鄉親愛的朋友、、、」

  在琴韻悠揚的歌聲中,結束了這次同學會,期待這次選出的「爐主」(同學會的召集人),好好期約下次的再相逢,大家互道珍重而別。

 

認識台灣的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