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情

宋孝先

    民國四十六年,我還是四年級的小學生,那一年的青年節,全鎮所有的中小學學生,都集合在鎮上的體育場,舉行青年節慶祝大會。大會中恭讀總統文告,是一個很重要的過程,三月底的南台灣,已經是火傘高張的季節,在大太陽底下曝曬三十分鐘以上,頭殼鮮少不發昏的。加上總統文告內容,都是咬文嚼字、生澀難懂的文句,中小學學生那裡聽得進去,因此,隊伍中莫不意興闌珊。那年的慶祝大會,還發生一段有趣的插曲,這一段小插曲,卻決定了我後來的一生。

    那年慶祝大會,正當恭讀總統文告時,正好有一架空軍雙層翼的PT-17小飛機,在大會臨空撒文宣傳單。在大太陽底下,曝曬了半天的可憐學子們,被這架撒文宣傳單的小飛機,一陣攪亂,隨著撒下花花綠綠的傳單,同學們一掃闌珊意興,忽然間個個都變的興緻高昂。只是小腦袋瓜子,隨著飛機衝過來衝過去,也跟著轉來轉去,還伸手去搶傳單。騷動的隊伍,讓站在臺上的軍訓教官,非常生氣,最後結束時,難免訓斥一番:「今天大家的表現很不好,一點秩序都沒有,都像一群鄉巴佬,沒看過飛機啊?」四十年代鄉下地方,能看到飛機這樣低空飛行撒傳單,真的是很稀奇〈就今日也不多見〉。麥克風繼續傳來:「有本事就去報考空軍,也當一個飛行員啊!」敢情這是替空軍作招生廣告,但這一句話,確實激勵了我這顆小小的心靈。我不做撒傳單的飛行員,我要做一個保衛國家領空的飛行員。因此從小,我就把「鷹擊長空,捍衛台海安全」,瞄準了我未來的人生。

    初中畢業後,依著生涯規劃,很順利的考入空軍幼校,三年後也以優異的成績,直升空軍官校。在學七年,由於各項成績均名列前茅,回顧之餘,總是感謝故鄉師長的培育;因為小學及初中,紮下很好的基礎,所以面對各方聚集的俊彥,不但能生存下來〔入校240人,畢業僅剩百餘人,陶汰率超過四成〕,還以優異的成績,為故鄉的鄉親爭點面子。記得幼校畢業前,我的校長苑金函將軍,〔對日抗戰的空戰英雄,曾擊落日機,於空戰中,亦遭敵機機槍掃中,大腿肌肉裡,還卡有一顆子彈〕親自召見我。他想看一看,三個學年的五育成績,能夠囊括其中四項的第一,到底是何方小子?校長對我慰勉有加,在結束時,贈我一只雷達表做紀念。一個從番薯寮鄉下來的小子,能獲此榮譽,終我一生,永遠是一個光榮的里程碑。

    離開官校後,不停的轉換機種,從F-86軍刀機到F-100超級軍刀機,最後定於F-104兩倍音速的星式戰鬥攔截機,從此戎馬倥傯。雖然遂了「鷹擊長空,捍衛台海安全」的宏願,但是青春歲月,也從此埋葬在空軍作戰基地的跑道頭〔緊急起飛,升空作戰的警戒室〕。後來在飛行職務的的調整與歷練,都在台灣的中北部,成家以後,也寄居台北。所以,從此離鄉背井,故鄉的路也就越來越遠了。可是故鄉情,在夢裡依舊是,那麼緊緊的繫住我這顆遊子的心。

    在軍旅生涯的後期,我曾奉派回南部某空軍基地擔任指揮官,得便參加小學同學召開的同學會。魂牽夢繫的故鄉,久違了!三十年再相見,記憶中的故鄉,雖然被太多現代化的匠氣所取代,但原有的風貌依稀在;唯滿街行人,相見皆不識,就差沒問,客從那裡來?老師同學亦多不復記憶,在相見中也都摸索著過去的影像,來跟當下接軌。我努力遍尋,故鄉舊有的人情世故,一片一片拾掇童年的回憶。

     每當故鄉夢迴時刻,我總要為文,寫下那一份遊子的思念。我在2005年一月,蒙台灣時報副刊不棄,登出我的「2005 故鄉您好」。部份摘要如下:

「•••••••••••16歲的我,帶著年少的稚氣,就離鄉背井去追尋那個摘星的夢,我駕著兩倍音速的彩筆,畫過藍天、掃過白雲、穿越夜空探訪星星的故鄉••••••••••••••可是故鄉在歲月中,卻變的那麼遙遠。回眸一瞥,楠梓仙溪畔一片蕉林中,獨見旗尾飄飄,尾端坐落糖廠的大煙囪,裊裊炊煙冉冉上升,聲聲呼喚我這位離鄉遊子的心啊!•••••••」

     後不久三月,亦蒙青副刊出,我對故鄉黃昏的思念。尤其是,獨鍾情於夕陽的餘暉和波動的蕉葉。:「憶起了故鄉的黃昏,夕陽的餘暉,總是跳躍在波動的蕉葉上•••••••當年慈母的叮嚀,已換成了聲聲的呼喚,思念的故鄉啊!日落山城的黃昏,蕉風是否還是一樣撥弄著夕陽的餘暉?」

    去年,為了上網尋找一些,我在1978年與前空軍副總司令周文沖將軍,完成首次試降高速公路的資料。卻意外的透過,由柯坤佑老師所主持的 chi-san-chi 家鄉網站,找回了一些鄉親故舊。裡面所報導的訊息,包括了旗山的人文、老照片、地理、產業、宗教、生態、建築、遊樂。更提供了許多家鄉的訊息,作為離鄉背井的遊子,與家鄉連繫的平台,所以一旦你上了家鄉網站,你就可以看到,各個年代家鄉的風貌與訊息。因此之故,我也找回了,我童年記憶中的故鄉。尤其是,曾中宜先生文載:「旗山中學五十年代生活點滴回顧」,都是我們那個年代的生活寫實。至此,家鄉網站與我四十多年的故鄉情,有了接軌,我方然若有所悟,拜網路科技之賜,家鄉網站提供離鄉的遊子,一條便捷的回鄉之路〔還得謝謝柯坤佑老師的熱心〕。我要尋找的故鄉情,除了故鄉的風貌外,還有就是這些故鄉的人情故舊啊!

2005年5月10日登於台灣時報副刊